再来一口鸳鸯锅

鲛人之遇鳞 - 小爱的妈
  • [方无] 遇鲛



 

“南海之外,有鲛人,水居如鱼,不废织绩,其眼泣,则能出珠。”

“南海出蛟绡纱,泉先潜织,一名龙纱,其价百余金。以为入水不濡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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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观二年,台谏上书,弹劾礼部尚书冯彀枉法贪墨,历数大小罪状一十八项,条条证据确凿。帝大怒,旨令下狱听审,冯彀畏罪,自尽以谢天恩。


时年九月,神通侯亲赴南海督办贡纳事宜,新任礼部尚书米旆早早迎在官道,设宴恭候。


席间米旆屏退左右,涎笑跪侍其下,捧杯进奉小侯爷尽饮美酒,这才神神秘秘说道:“禀侯爷千岁,今年南海天生祥瑞,若您亲自呈上,陛下龙心大悦,侯爷盛宠不衰。”


方应看挑眉:“哦?何方祥瑞?”


米旆由是附耳来报:“纱农浣纱南滨之渚,海祸中得救一美人。美人不良于行,借宿养伤三日,以龙纱明珠为报,逐浪而去。纱农大惊,是以后觉……遇鲛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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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牢入地九丈,阴暗湿冷。方应看将踏下最后一道旋梯,当即以折扇挡面,免教水腥再多冲撞,眯起眼细看。


月华自高处倾泻,投落这深渊,凝聚成一束亮白光线,正照在底下那方巨石上。


石上隐约伏着一人,青丝如水涤长绸披散满身,其下掩映光裸肩背腰脊,逆着皎皓月光,呈现大片湿漉的白腻,凄美近乎妖异。那珍珠似的肌色蜿蜒而下,竟环绕石身没入深水,俶尔涟生漪动,巨大鳍尾掀起波澜破水而升,鳞鳞生光。


沧海鲛人,惊为神迹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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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应看愕然惊怵,竟时不能言表,扇骨攥入掌心,关节竭力生白。


但到底是堂堂神通侯爷,很快便定下心神,眉头不觉愈发深蹙。


除了水腥,他分明还从这周遭潮湿的阴暗中嗅出另一分腥味。那味道他太过熟悉,以至于不消辨认便晓得是什么,当即掀袍跨入水中。


“侯爷!”米旆惊唤,却已阻挡不及。只得干瞪着眼睛,眼睁睁看那小侯爷下得水狱中步步行去,深黑刺骨的海水浸透锦绣蟒袍,很快漫没及腰,当朝贵胄却置若罔闻,拨踏着水花很快抵达巨石之下。


铁链教深厚内力一震而碎,鲛人受这力道牵引翻下巨石,落入他怀中。


冷得很。好似怀抱一块千年凝成的寒冰。


方应看伸手拨开他披覆加身的乱发,仔细端详,鲛人耳、腮、臀、尾皆生细鳞,淡淡一点珠蓝,迎光生出孔雀尾绿,那张苍白容颜生得极是漂亮,长眉入鬓,眼睫纤长,薄唇柔韧似刃脊,侧腰至后背一道狰狞的长创口,是以围捕时鱼叉所致,表面凝成一道血痂,滴滴滑落猩红水痕。


方应看深吸一口气,咬牙缓缓吐出——就连他也无法解释,这突如其来、冲撞心腔的暴怒狂躁究竟为何。


他冷笑:“那纱农何在?”


米旆连忙迎来:“回小侯爷,行宫客房,等着讨您赏呐。”


“杀了。”


“这?!可这……侯爷!……”


方应看一把将鲛人抱起,转身上岸,步伐稳健朝旋梯而去。


米旆急了,小跑跟在他后头叠声哀求:“侯爷,这贱民该杀,该杀!可这鲛人是要呈送陛下的,您不能带走啊……侯爷!您听我一句!这是皇上的东西啊!”说到后头他干脆死死抱住了这祖宗的腿再不让走,嚎啕大哭,“侯爷!您这是从天子手里夺物……万万使不得啊!!”


方应看由他拖住脚步,一动不动。


片刻,他低头看他:“夺了,如何?”


他吐字极轻,目光也是淡淡,米旆却仿佛横遭万箭穿心,立时再不敢多说一字,撒了手整个趴跪在地上,抖如筛糠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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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夜他梦中沧海月明,蓝田玉暖,一种古老的歌声不知自何处遥遥传响。


海水漫上来,逐渐将他浸入其中。他向海中下坠,丝毫未有窒息慌乱,周围水波的纹路渐渐被拨乱,有什么离他愈来愈近,他转头寻找,只得见淡蓝趋于透明的尾鳍一晃而过。


方应看睁开了眼睛。


刀锋一般尖锐的指甲停在他咽喉一寸之处。


鲛人不知何时醒来,自行宫水塘里找到了在一旁凉亭小憩的小侯爷,此时压在他身上,长尾绞紧了他一双腿,分毫不得挣蜕。鲛人离岸缺水,张开口浅浅地喘息,一双点漆墨眸冰冷戒备,隐约透露疑惑。


梦中那逐渐浸透他的海水,原来是这鲛人身上滴落的水将他也淋了个通透,不觉好笑。


鲛人见这他死到临头还莫名笑得畅快,眉头一皱,这就要将他掐死。


却不料远远低估了这习武高手,教他整个捞起腰肢,颠倒翻滚间反压入软榻,指尖在他后腰伤口用力一摁,鲛人立时倒吸一口气,痛得挣扎起来,长尾无力垂落下来,教这该死之人顺手摸了一把。


“你……!”鲛人咬牙切齿,声线却异常低沉悦耳,不甘示弱地抬头瞪视,却从这男人眼中看出了一种惊讶的、欣喜的、教人忍不住心惊的……迷恋。


鲛人由是更加茫然。


他不晓得这是什么,这为什么,只教那深潭似的眼睛吸引。这男人笑时眼波温柔,里头清浅涟漪层层散开,春水似的酩酊。


春水,春水,春江水。是海中冰冷不及万一的暖意。鲛人咽喉渴水似的滚动,不觉也溺了进去,反抗也忘记了。


方应看注视他许久,手指教鲛人躲开一次,这次正好轻轻捏起了他的下巴:“可有名字?”


鲛人不答。


“鱼儿,乖些……”方应看也不追问,低下头轻轻吻在他耳畔,低柔呢喃,“乖些,伤好了,我便放你回海里去……好不好?嗯?”


鲛人惊怔,一时连这冒犯也忘记了,侧过头看他:“当真?”


方应看唇角勾着笑,含住他覆着漂亮鳞片的耳尖轻咬:“君子一言。”


鲛人教他咬得痒,不晓得这又是为何,自顾扭过头陷入沉思,耳尖又被揉了揉,尾巴又被捏了捏,浑然没有察觉。


许久,他闷声道:“……盛崖余。”


方应看挑眉:“什么?”


“盛崖余。我的名字,叫盛崖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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